［ 天堂之路 ］

赫連倚花。丹楓。蘭漪。





─楔─



燥熱的末夏深夜，上演著一場肅殺的惡夢。

火光衝天，煙霧瀰漫。
偌大的宅邸靜靜沉溺在囂張的焰火中，沒有夾雜絲毫哀鳴，只有樑柱傾圮時的嘎啦聲響。

外圍，幾道身影佇立，漠然注視著祝融狼吞虎嚥的難看吃相。

『…唔？』

輕輕的一句驚訝，當中一道嬌小的身影無預警地飛身竄入火場，看得出掠入的身法每每靈巧地避開炙熱的火燄及燒透落下的焦木。

……『四妹又來了。不阻止她？』

說話的是個身形昂藏，帶著烈焰般氣勢的魁梧男子。

身旁一個清瘦的青袍男子視若無睹，不甚在意地啟口道：『隨她去。』

然後掌心一個翻轉，銀月般的流光飛瀉，如夜裡眩目的曇花，
只一瞬便消失在身後。

*

一身火紅衣裳的女孩皺著鼻頭，瞇著眼審視四周。

方才在外頭她便隱隱聽到偏廳這裡傳出細微的人聲，心下好奇便決定進入一觀。
果不其然，前方不遠處，有個孩子正跪在一具屍體邊。
看那髮式衣飾該是個男孩子……

火勢如此猛烈無情，然卻沒聽到意料內的驚惶哭喊。
小小隆起的身影，像塊石頭般跪在那裡，一時之間還真分不出是死是活欸。

『你在做什麼？』

走近，她突然出聲。

陌生的嗓音讓對方抬起一雙平靜的如同深林處的碧綠潭水般的眼睛直勾勾地望過來，不
過沒兩下被燻灰的小臉又輕輕別了開去：

『不知道。』

『火勢來的兇，怎麼不逃？』

『娘壓住我，等我起身已經看不到出路了。』

聞言，她目光逡巡在男孩身上，發現髮上肩上胸前濺了一大片的鮮血，頸子與手臂上也好幾處染到腥紅，雖然血跡已乾涸，但在沒乾涸前被那種感覺包裹住肯定很不好，尤其還是最親的人的生命之水。

嗯…不過他看起來還真冷靜。

『你手裡的，是什麼東西？』她瞟到他手裡似乎攢著東西。

『娘留給我的………』

緊握著的拳頭好像連本人都鬆不開，但反正她對那東西並沒有興趣。

『是嗎。我叫做丹楓，你呢，叫什麼名字？』

『……章袤。』

『那章袤，我帶你出去好不好？你娘死了，你要留在這也會死的。』

『可娘並沒有要我離開。』

其實最後，娘什麼也沒來得及跟他說，只留了一樣東西。

男孩深綠色的眼睛眷戀地凝望著地上冰冷的母親，伸手撥了撥倒臥的女人額前的亂髮。
是個非常美麗的女人，但死不瞑目。

『可你娘也沒要你同她一起留下來吧？』

『……………』

她彎下身捱了過去，蹲在男孩面前，硬是迫對方不得不注意她。

細長美麗的眸子閃了閃，笑著用柔軟的嗓音勸誘著神情木然的男孩：

『我喜歡你，所以你跟我走，好不好？』

*

背負著男孩，她飛燕般的身影在整幢宅邸四分五裂頹倒殆盡前飛掠而出，
彷彿男孩的重量完全不構上問題。
事實上也是如此，這個嬌貴小少爺比她想像中瘦小。

魁梧的身影不動如山的在原處等著，見女孩無事漠然冷哼一聲轉身便走，完全沒看多出來的孩子一眼。

『三哥等等！我想───』

放下男孩，她連整理一下狼狽的時間都省下，急忙喚住打算離開的男人。

『你找大哥說，不關我的事。』

『……好吧。』

哼。
撇撇唇，她轉過身看著沉默的男孩，笑道：
『放心啊，我一定會讓大哥答應的。』

比起她熱切的態度，男孩依舊是那副無所謂的木然神態。
女孩也壓根不在意，拉下衣袖就往男孩灰黑的臉上抹去───細長慧黠的眼像發現什麼寶物般亮了起來。

『啊，你長得真好！這下說什麼也一定要把你打包帶走了！』

說完拉起男孩的手，跟上前方的巨大身影。

男孩略抬眼，橫在前方巨大身影肩上的，是修羅地獄的火燄。

*

任誰被那雙不帶感情的銀灰色冷眸注視著，都難免不自在，
而那銳利的目光此刻正冷冷揪著落難的某家小少爺。

感覺到男孩的僵硬，女孩更加用力握住男孩的手，祭出惹人頭疼的伎倆，
用撒嬌的無賴語氣開始喋喋不休：

『大哥大哥，楓兒不要大哥的水玲瓏，也不吵著二嫂要雪狐了，你讓他陪我嘛好不好好不好？我真的很喜歡他───』

看到自家大哥別說眼皮，連眉角都沒抖半分，眼珠子滴溜地晃過一旁沒事的人……

『是說，三哥你上回輸給我的那個什麼鬼酒我還沒開封……』

聞言火色濃眉動了動，証明對對方拋來的提議有些心動。

“差鬼”可是他費盡心思到手的天下一等好酒，偏偏被丹楓這丫頭使詭計騙走，這下聽她說原來尚未遭毒手───

『咳，大哥───』

被稱做大哥的男人步履無聲地飄到兩個孩子面前，抬手便撈起男孩掛在頸上的凝翠寶玉，瞧了眼，輕聲問道：『什麼名字？』

『蘭……』皺著眉，青澀的童音似乎對這兩個音節有些陌生…

『……蘭漪。』

死氣沉沉的銀灰瞳眸淡淡瞥了眼旁邊的女孩，後者頑皮地吐了吐舌頭：『很好聽吧？這名字。我很喜歡唷。』

『丹楓，我們不需要無用之人，要留下只有一個方法。』

『我明白。』

女孩笑了笑，偏頭深深看了男孩一眼。
男孩木然的眼神無悲無喜地盯著兩人交握的手，對兩人間的對話置若罔聞。

『我說什麼蘭漪都會都答應的。』


女孩擅自承諾了什麼，不是男孩今後活著的重點。
一路上他都靜靜地聽著女孩哼著的小曲和思考著怎麼鬆開自己的拳頭，裡頭是母親留給他的唯一東西。

一樣，指引他今後的東西。



[未完待續]